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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竹从未见过风息如此狼狈。
或者说,颓败。
某种锋利的器物割裂了他的衣服与身体,血令人不安地渗了出来。有的干涸了,留下难看的印迹;有的仍是新鲜的、鲜艳的,和着生命的脉搏汩汩流动,散发出不祥的铁锈味。
柔嫩而青翠的新生幼苗懵懵懂懂,自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处长出。它们依附在妖精伤痕累累的身体上,以妖精的灵肉为食,天真贪婪,却无可厚非。
洛竹只看了一眼,便背过身去,站在离他们最远的地方。
在他的身后,风息身上的植株渐渐结起了冰霜。它们慢慢枯萎了。一只冷色的手安静地将枯萎的幼苗拔出。
“如果早知道,早知道是这样的话……”
洛竹颤抖着下唇开了口。他很生气,他们都知道。
妖精靠着墙坐着,厚重的刘海掩住了他的神情。他的脸上都是伤。嘴角红肿,侧脸不知被什么东西擦破了皮,沾着一些沙砾。
“风息,你怎么能那么做呢……小黑会死的啊。”洛竹捂着腹部,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因为反胃吐出来。“你会杀死他的。小黑会死的。他什么也没有做,他那么喜欢你,相信你……”
“我不明白……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听,你甚至都不看我一眼。我真的认识你吗?”
他好像并不期待回答,只是深深地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:“不可笑吗?为了妖精,要把妖精杀了。你甚至都没有杀过一个人类。”
虚淮无言地处理干净风息身上的植株。他把他的衣服撕开,抚摸着那些伤口,尽力用仅剩的灵力治愈它们。
伤口像嘴巴一样合上了。妖精的身体终于不再哗哗地漏风,看起来结实了一点。虚淮放下手。他坐起来,平淡地看着风息。
“要用别人的性命换回森林吗,”洛竹将头靠在栏杆上,他的声音变得平缓而冷静:“那我宁可不要,我宁可一辈子住在人类的废弃工厂里。”
“你说你是为了兄弟们。才不是,你只是为了你自己。你根本没想过我。”
室内安静了一会儿。
听到这句话,虚淮没有什么反应,风息似乎也没有。他只是在虚淮碰他脸上的擦伤时缩了一下。其实没有很疼,但他躲开了。
如同一片枯叶,如同一具空壳。就那么沉默地坐着,仿佛什么也听不到,什么也看不到。虚淮用指尖一点一点,轻轻地弄掉那些让人不愉快的沙砾。它们是他的不堪与狼狈,是他的歇斯底里与一败涂地。冷色的手掀开了那盖住了半张脸的刘海,虚淮注视着风息的眼。
是这样形状的眼睛。狭长,上挑,眼尾锋利。眼珠的颜色是比他的头发更深的紫,而眼瞳的紫更是再浓了一些,恍恍惚惚好似是潜藏了某些晦暗难明的东西。
洛竹仍是没有回头。他沉默了好一会儿,紧抿着的嘴内上齿使劲咬着下齿。他在克制自己颤栗的冲动。
“幸好小黑没有死。如果小黑死了,”他咬着牙,拼命忍着眼里的酸意,“……风息,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。”
深紫的眼瞳倏尔放大了。它们在虚淮的目光里静静地颤抖。
虚淮突然凑近。他沉默地吻住了风息。滑腻冰凉的舌头令人联想起蛇鳞的触感,缓慢地滑入妖精温热的口腔。
风息迟钝地愣了一会儿,才偏过脸躲开。然而很快又被制住。虚淮捧着他的脸,变换着角度亲吻他的唇,面上却没有一点儿波澜。
舌头被蛇绞紧,紧得有些疼。脸上的伤被手指压着,神经也是一阵阵的痛。然而风息没有再拒绝。疼痛和着虚淮身上独有的寒冷干燥的味道,在他的体内如同风雪一般散开。他一动不动地任由同伴肆意索求,不迎合,也不反抗。充溢的津液不得体地自嘴角滑落。
渐渐地,风息有些喘不过气。他在密集的亲吻中下意识地寻找氧气,亲吻的节奏被打乱,舌头搅弄的水声和不顺畅的呼吸声奇怪地混合在一起,惊动了背对着他们的洛竹。
虚淮的双手自风息的脸颊两侧伸入他的发丛。蓬乱的紫发中浅蓝的手指干净修长,他一手按压住风息的后脑,一手扶住了他的脖颈,将他固定在自己的吻中。
仿佛真的被蛇类紧紧盘住了一般,风息的脸颊因为缺氧而泛红。他被强硬地压在身后的墙上,双唇却被极尽温柔地舔舐。粘稠暧昧的声音没有一刻停止。大妖半睁着眼。湿漉漉的睫毛下,眼眸蒙着一层因难以呼吸而涌起的水雾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!!”
洛竹终于暴喝出声。
愤怒的质问在空旷的室内回响,听起来有些许滑稽。洛竹捏着自己裤子的手剧烈地颤抖,一瞬间的热血上脑让他满耳都是嗡鸣。
虚淮好歹终于放开了风息。他胸膛起伏了一下,很慢地,回头看了洛竹一眼。
那说不上是什么眼神。平淡的,普通的,短暂的。洛竹却觉得自己读懂了。满腔的酸涩与不甘心几乎将他的心脏腐蚀成水泡。他如同被抛弃的倔强孩子一般瞪着眼站在原地,拼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撑着。
“虚淮,”风息的声音很轻,“下去。”
“嘭”的一声,灯骤然熄灭了。室内陷入了黑暗。也许是已经到了该熄灯的时候,会馆的执行者在跟犯人们说,晚安。
是该睡觉了呀。毕竟明天一早,他们还得被押送到冰云城里。
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里,洛竹短促地抽噎了一声。他似乎是觉得很丢脸,很快便捂住了自己的嘴。而虚淮安静地从风息身上起身。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音响过,他还是坐在了风息身旁,紧挨着他。
就这么静静地过了很久。疲惫的大妖阖上了眼,素日怒张的紫色长发又干又躁,如同干枯的枝叶那般铺洒在身上。
他像一棵被砍倒的树一样地睡着了。好似要从一个生命变成一个物体,呼吸又轻,又浅。
一件衣服被小心地盖在他赤裸的上半身。
赭发的妖精俯下身,虚虚地圈住他的脖子,悄悄地,依在他的肩膀上。
他就这么眷恋地赖着,手臂和跪着的膝盖在长久的支撑下开始因力竭而颤抖,他却不知道还在想着些什么。直至那只熟悉的手将他垂下的长刘海别在耳后,洛竹才震了一下,终于慢慢将重心压在风息身上,真正地拥抱着他。
